四更天的梆子声响起。吕明堂在床上睁开了眼睛。一双浑浊的眼珠上满是血丝,又是一个不眠之夜。
他从床上坐起身来,走到窗边的桌旁坐下,推开窗,一丝凉风吹进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。
五十又七的年纪,按书上的说法已经知晓天命,可吕明堂却总还是会时常感到迷茫。南京镇守太监,这个位置不低了,如果运气好些平平安安在这个位置上再待上三年,他便准备向皇上告老,找个山明水秀的所在颐养天年。
可是。。。自己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。
三十万两银子,这个数很大,但如果自己使些力气,再加上多年来的积蓄,其实还是凑得出的,只不过一念之差,他选择了一条险途。
昨天杭州东厂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,这不是一个好兆头。
自己写给尚明和梁芳的信石沉大海,没有收到任何回复,这也不是好事。
知天命,知天命,吕明堂觉得自己似乎真的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天命未来。而就在这个灰暗的清晨,他更明白了天命的可怕。
知天命而不能逆天命,不论权势如何,只能顺之应之而已。
这间卧室中除了吕明堂,其实还有一个人,是个女人,躺在床上。从名份上来说是他的妻子,但相伴多年,却更是不可或缺的伴侣。
太监娶妻,滑天下之大稽。但实际上对于那些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们来说这并算不得什么。可太监们要女人何用?其实不过就是要那一份安心罢了。
床上的女人叫绣娘,长得不美,甚至连好看也算不上,不过却很顺眼,尤其难得的是那一份细腻的心思。
就比如此刻,她看似睡着了,但实际上呼吸不匀,身子一动不动,这可不是睡着的人该有的样子。
感觉喉咙有些干渴,吕明堂握拳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。
等了片刻,绣娘装作从梦中自然醒来的样子睁开了眼,坐起身,下了地,来到吕明堂的身边很自然的说了一声:“老爷,您醒了?”随后拿手碰了碰桌上的茶壶:“水凉了,臣妾给您打些水来。”
“嗯。”
门开了又关上,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吕明堂的脑中:“如果我突然死了,这一辈子可说是无憾吗?”
一刻钟的功夫,门又开了,绣娘拎着茶壶走进来,另一只手上还拿了一个小小的二层食盒。
热水将茶叶冲开,香气袅袅,绣娘从食盒里端出两小盘儿点心放在桌上:“膳房中备了些桂花糕和梨酥,老爷您尝尝,味道还不错。”
“嗯。”吕明堂也不看,随手拿起一块儿点心放在嘴里嚼了几下,开口:“绣娘,如果你现在死了,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?”
“老爷。。。”
“哦,对,你那个弟弟。”吕明堂微微一笑,自问自答,又接着道:“不必担心,我都已经安排好了。他虽然不成器,不过望安县是个好地方,偏远却不荒僻。他在那地方当县令,只要别做的太过分,也算是个小土皇帝了。如果想往上爬,现在不是时候,他也没那个肩膀。”
绣娘摇了摇头,柔声道:“臣妾心愿并非于此。”
吕明堂来了兴趣:“哦?那还有什么?不妨说来听听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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